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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ems of 马一浮
马一浮,(1883.4.2-1967.6.2)马一浮是中国现代国学大师,也是一位隐士,他一生致力于读书、教学,几乎没有参与其他社会工作。他受聘于大学时,条件是不以教学纲要所定的正式课程为限,而自由宣讲;他创办复兴书院,所实行的是孔子设坛与学生漫谈式的教学法。他虽然过的是隐士的生活,名声却远扬四方,蒋介石、毛泽东、周恩来、陈毅等人均曾宴请他,并与之深谈;李叔同以他为友,丰子恺以他为师,梁漱溟称他为“千年国粹,一代儒宗。”(录自陈星《隐士儒宗·内容提要》)

其人少鲁迅二秋,与鲁迅、周作人同应乡试,高中榜首。彼时国将不国,马氏乃流学日、美诸邦,得书便读。中国第一部《资本论》,亦由马氏流入中土。马氏归国,知西方学说不足以指本心,拯膏肓,退而治经,尽读《四库全书》。后日寇入侵,乃避地蜀、桂,创“复性书院”,后专事刻书,思保存圣贤血脉。近代新儒学,以马一浮、熊十力、梁漱溟为三圣,而私意圣之一字,唯马一浮足以当之。马氏之学,身体力行,盖中国最后之理学家也。其人少丧丧母,旋又失怙,二十丧妻,遂终身不娶,亦笃于情者也。或劝其续弦,乃曰:“孔子子孙是濂洛关闽,非衍圣公。”无嗣。李叔同谓丰子恺曰:“马先生是生而知之的。假定有一个人,生出来就读书;而且每天读两本(他用食指和拇指略示书之厚薄),而且读了就会背诵,读到马先生的年纪,所读的还不及马先生之多。”(录自矫庵主人与何白通信)

杂感 马一浮

向晓星辰数点斜,云中寒日似笼纱。
空庭老树无人见,独背春风自著花。


夜闻风雨,晨起见雪 马一浮

昨梦风生壑,今疑雪有声。
非声复非色,是汝眼初明。


遣暑拟寒山诗 马一浮

宵短不生凉,山小难避暑。
梦里芰荷风,月下潇湘渚。


遣暑拟寒山诗 马一浮

何日见心源,方知鸟出樊。
向来无受用,只是逐名言。


闲居即事寄啬庵 马一浮

举世谈兵易白头,百年忍事未知休。
更无药饵扶衰病,尚有诗篇当卧游。
沙上新苔迷鸟印,窗前斜日下帘钩。
观生即是安心法,何必沩山问牧牛。


乡思 马一浮

风波道路海天心,残雪凝冰照北林。
忘象新删红豆解,安诗都付白沙吟。
鹑衣拥日听黄鸟,藜杖穿云指碧浔。
尘外唯馀桑下恋,千岩万壑忆山阴。


屈原、杜甫,千古诗人之宗也,欲作淳风祠祀 马一浮

凡深于诗者皆配焉,亦可使后生兴起。
因作此诗以俟之屈原杜甫两无伦,诗到能愚始入神。
日月争光唯此志,江河不废赖斯人。
西天古佛应分坐,三代遗风可再淳。
欲向空山酬法乳,瓣香独拜泪沾襟。


马一浮

众山皆暝色,一念自无为。
独客乾坤里,孤舟双泪垂。
天长知水远,日暮令心悲。
不尽人间世,相逢阁问谁!


得啬庵见和人日诗再答一首 马一浮

诗如风雨至,感是海潮生。
咏叹斯成韵,容光必有明。
能为万象主,恒于四时行。
愿逐游鱼听,无辞弦上声。


春望 马一浮

雾气连穷海,军声动九圻。
花香馀佛塔,草色上戎衣。
白屋蟏蛸在,黄昏蝙蝠飞。
登山愁极目,林卧掩风扉。


即事 马一浮

地载风霆气,江流日夜声。
楼开云自入,花发眼初明。
寂默支床卧,逍遥曳杖行。
世人矜有取,谁肯学无生?


春日怀归简浙中故旧 马一浮

龙钟犹远道,莺语入新年。
迢递三巴路,凄凉故国弦。
乱流趋瘴海,白雾失春天。
仰羡归飞燕,移樯近柳边。


怅望 马一浮

白首复春前,羁栖似旧年。
雪侵松骨瘦,风带犬戎膻。
高鸟连云栈,轻鸥下水船。
怀归兼念乱,怅望绿杨边。


千人针 马一浮

游子征衣慈母线,此是太平桑下恋。
岛夷卉服亦人情,何故云鬟偏教战。
街头日日闻点兵,子弟家家尽远征。
倾城欢送皇军出,夹道狂呼万岁声。
众里抽针奉巾帨,不敢人前轻掩袂。
一帨千人下一针,施与征夫作兰佩。
大神并赐护身符,应有勋名答彼姝。
比户红颜能爱国,军前壮士喜捐躯。
拔刀自诩男儿勇,海陆空军皆贵宠。
白足长怜鹿女痴,文身只是虾夷种。
徐福乘舟去不回,至今人爱说蓬莱。
岂知富士山头雪,终化昆明池底灰。
八纮一宇言语好,到处杀人如刈草。
蛇吞象骨恐难消,火入松心还自燎。
荜路戎车势无两,水碧金膏看在掌。
明年《薤露》泣荒原,一例桃根随画桨。
千人针变万人坑,尺布何能召五丁。
罗什当筵食蒺刺,佛图隔阵讶风铃。
四海争传新秩序,河间织女停机杼。
秦都闾左已空闺,夏后中兴无半旅。
君不见樱花上野少人看,银座歌声夜向阑。
板屋沉沉嫠妇叹,朱旗犹梦定三韩。


观物 马一浮

无用为时贱,忘身自古难。
风高知野旷,雪尽入春寒。
山鸟频惊猎,江船逆上滩。
物情良不远,避世敢求安?


代简答金香严叟问义 马一浮

曹溪有路透西方,择火拈香是道场。
一念万年谁得似,人间浩浩作商量。


山阴道中 马一浮

昨夜灯前听雨声,朝来出郭趁新晴。
花时已过游人少,如此溪山独自行!


云栖莲池大师塔 马一浮

东林法道一门开,四众愚痴唤不回。
小径通泉留竹树,残碑经雨上莓苔。
偶逢俗士攒眉去,尚有诸天献食来。
要识弥陀元自性,儿孙何事慕莲胎!


马一浮

才闻一路哭,有听满城讴。
唯有檐前雨,声声不断愁。


题洪巢林遗诗 马一浮

每听言愁始欲愁,不将后乐抵先忧。
有心争似无心好,魔语还兼佛语收。
大士悲深成怅惘,诗人愚重见温柔。
一期药病思量误,衲被蒙头万事休。


病怀 马一浮

朝华逝水杳难寻,独夜残年百感侵。
阳焰已消将曙影,悲魔犹袭未枯心。
一春黯黯长逢雨,四海茫茫久罢琴。
病里不知昏昼异,攓蓬思共髑髅吟。


灵隐偕肇法师共话,用见和韵 马一浮

陆亘南泉语未差,任移片石补庭花。
长教大士舒千臂,谁与如来共一家?
岩树苍凝霜后干,茶瓯绿泛雨前芽。
却怜坏殿灯檠鼠,孤负池塘月夜蛙。


乱后经秋雪庵看芦花 马一浮

迷空结色两无端,带壑襟丘得暂看。
岂为鱼龙留沼泽,并收天地入荒寒。
云连昏旦知风怒,鸟近榆枋避弋难。
楼外百城烟水阔,何人一叶老渔竿!


再酬啬庵前韵 马一浮

青眼高歌子与予,尘中元是道人居。
世情枉似空仓雀,诗味还同活水鱼。
云月溪山千里梦,蚊虻天地五车书。
名都浩浩真禅定,神足泠风已久如。


本来寺 马一浮

佛地人间有,心如万法忘。
山深无客至,坐久觉花香。
竹影寒相对,茶烟静不飏。
楼开弹指顷,何必羡西方。


闻雷 马一浮

扶病看朝日,闻雷罢夕餐。
思深谁可语,愁至渺无端。
老树知风急,疲氓欲起难。
诸公勤庙略,何以慰衰残?


超山雨后报慈寺看梅 马一浮

偶携木上座,来寻梅道人。
不辞连日雨,未减一山春。
佛髻攒螺古,天衣濯锦新。
林神吾海众,万树证香闻。


野兴二首 马一浮

山君行有伥,水母食依虾。
总为安蓬艾,因之恃爪牙。
藏舟难锁壑,炊饭误蒸沙。
昧昧将何极,营营亦可嗟!


野兴二首 马一浮

小雨泫疏花,晴江接乱霞。
草深鹰转疾,风细燕终斜。
村社时驱傩,儿童学种瓜。
婆娑看楚舞,鹭羽正随车。


水母 马一浮

逐浪随波不可寻,冥行怜尔是无心。
沙边鸥鹭知何限,戴得双眸入水深。


夜警 马一浮

江城黯淡月明中,山寺萧条夜夜风。
尚许林间成露坐,不知天际有飞鸿。
猎人箭尽犹寻梦,梵志岩居未解空。
一段孤怀谁领得,老渔收钓听秋虫。


闻警夜起望月用茶字韵 马一浮

夜半频闻里巷哗,开门推案落灯花。
相逢尽道依蛮窟,不寐非关嗜苦茶。
拔宅计虚怜智土,御风术好误兵家。
老夫观物心无碍,独坐空阶望月华。


自桂经黔入蜀道中述怀 马一浮

平怀忧乐觉天宽,危栈盘纡识路难。
野老争言兵后恨,乱山都在雾中看。
地经骆越人烟少,春入巴渝草色寒。
万里萧条长极目,残年敢计一身安!


行客叹 马一浮

我行嗟已久,客路尚劳形。
万古空潭月,寒天欲曙星。
无言来去水,相见短长亭。


移桐庐所留残书新至,喟然有述 马一浮

生逢五厄抵三灾,远愧荣期与老莱。
看月每因中夜起,捡书如见故人来。
明夷垂翼当文纣,西狩嗟麟讫定哀。
圣哲有心忧患在,江天鱼鸟漫相猜。


自赠 马一浮

沉水无留影,飞鸿有断音。
仰依千圣力,流出大悲心。
与汝江亭见,从吾百草寻。
他方如可接,爨下觅枯琴。


忆桐庐故居 马一浮

故里空村遍草莱,富春江上首重回。
杂花满径无人扫,野竹编门傍水开。
一杖深山看瀑去,扁舟月夜载诗来。
此情已是成消失,唯有寒云恋钓台。


题《龙氏母霜寒补衣图》 马一浮

季路犹伤负米心,皋鱼长是泣风林。
要知慈母生生在,认取鹑衣寸寸针。


见风飘坠叶偶题 马一浮

庄严末劫剩三灾,倒海移山作舞回。
纵使飘摇踰六合,依然一叶一如来。


孤斟 马一浮

蹙蹙天机浅,悠悠世网深。
不存三代直,常患四夷侵。
圣远难为说,诗亡遂至今。
谁能求甚解,吾亦但孤斟。


伏涨 马一浮

晓江清可涉,日暮风涛高。
迩知三伏涨,骤甚八月潮。
浊流势交会,天下真滔滔。
唯见川气黄,不睹千村漂。
欲济无舟航,三老亡其篙。
一随巨浪没,遂化鱼腹膏。
舍身定何算,熟视无号咷。
城郭等浮苴,岩居若栖巢。
石脚已崩坼,聚沙谓坚牢。
物命呼吸间,人心尚逍遥。
异哉争鼠壤,格斗如牛毛。
习气成瀑流,泾渭亦已淆。
二仪有高下,虚空竟安逃。
吾欲咨能仁,愍此昏垫劳。
河伯尔无多,海若岂足骄。
旦夕伫收潦,秋岸仍泬寥。


暴雨坏篱,庭中积潦成泽,雨过口占 马一浮

庭际游鱼似百蛮,疏篱无复障青山。
终朝骤雨防天漏,却见松梢月半弯。


雨后 马一浮

三伏炎蒸一雨收,应驱少昊早行秋。
深山石上看飞瀑,多少鱼龙据下流。


清明 马一浮

苦雾愁阴半日晴,薄寒轻暖过清明。
年年恼乱春风里,长避飞花拂路行。


答王敬身西安见怀,仍用人字韵 马一浮

心微鱼鸟当乡亲,小径通泉竹绕邻。
带索行歌将送老,游山到顶不逢人。
黄花开后空篱落,白雁飞来尚水滨。
却忆长安诗思冷,一鞭飞雪灞桥春。


九日登尔雅台 马一浮

井鬼分星地,龙蛇入梦年。
风云飞鸟外,寂寞众人前。
太古江流水,齐州日暮烟。
花华开已遍,白发卧秋天。


和啬庵山中杂题二十二绝 马一浮

秋月一潭空,鸿飞不见踪。
草庵非久住,消得四山风。


和啬庵山中杂题二十二绝 马一浮

大悟不存师,神通未是奇。
菩提非有树,般若本无知。


和啬庵山中杂题二十二绝 马一浮

驻世愧仙才,林居被鸟猜。
扁舟终远去,风雨不须回。


夜闻风雨 马一浮

细雨飘帘湿暗蛩,风声常乱寺楼钟。
残书老病犹遮眼,故锦尘埃不启封。
入坐何心驱鵩鸟,涉江谁与采芙蓉?
忧来此夕偏无寐,吹折门前几树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