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里猛睁眸,他那里巧舌头,是非只为多开口。
但半星儿虚谬,恼翻我怎干休!一把火将你那草团瓢烧成为腐炭,盛酒瓮摔成碎瓷瓯。
(带云)绰起俺两把板斧来,(唱)砍折你那蟠根桑枣树,活杀您那阔角水黄牛。
宋江口来,这是甚所为?甚道理?不知他主着何意?激的我怒气如雷。
可不道他是谁,我是谁,俺两个半生来岂有些嫌隙?到今日,却做了日月交食。
不争几句闲言语,我则怕恶识多年旧面皮,展转猜疑。
哎!你个刎颈的知交庆喜,(宋江云)庆甚么喜?(正末唱)则你那压寨的夫人在那里?(指鲁智深科,云)秃驴,你做的好事来。
(唱)打干净球儿不道的走了你。
(宋江云)怎么?智深兄弟,也有你那?(正末唱)强赌当,硬支持,要见个到底。
(宋江云)山儿,你下山去,有甚么事,何不就明对我说?(正末做恼不言语科)(宋江云)山儿,既然不好和我说,你就对学究哥哥根前说波。
(正末唱)。
那老儿,一会家便哭啼啼在那茅店里,(带云)觑着山寨,宋江好恨也!(唱)他这般急张拘诸的立。
那老儿,一会家便怒畔畔在那柴门外,(带云)哭道:我那满堂娇儿也!(唱)他这般乞留曲律的气。
(宋江云)他怎生烦庙那?(正未唱)那老儿,一会家便闷沉沉在那酒瓮边,(带云)那老儿拿起瓢耙,揭开蒲墩,舀一瓢冷酒来,汨汨的咽了。
(唱)他这般迷留没乱的醉。
那若儿,托着-片席头便慢腾腾放在土坑上,(带云)他出的门来,看一看,又不见来,哭道:我那满堂娇儿!(唱)他这般壹留兀渌的睡。
似这般过不的也么哥,似这般过不的也么哥,(宋江云)这厮怎的?(正末唱)他道俺梁山泊不甜人不义。
则为尔两头白面搬兴废,转背言词说是非。
这厮敢狗行狼心,虎头蛇尾。
不是我节外生枝,囊里盛锥。
谁着你夺人爱女,逞己风流,被咱都知(宋江云)你看黑牛这村沙样势那。
(正末唱)休怪我村沙样势,平地上起孤堆。
过的这翠巍巍-带山崖脚,遥望见滴溜溜的酒旗招。
想悲欢不同昨夜,论真假只在今朝。
(云)花和尚,你也小脚儿,这般走不动,多则是做媒的心虚,不敢走哩。
(鲁智深云)你看这厮!(正末唱)鲁智深似窟里拔蛇,(云)宋公明,你也行动些儿。
你只是拐了人家女孩儿,害羞也不敢走哩。
(宋江云)你看他波!(正末唱)宋公明似毡上拖毛。
则俺那周琼姬,你可甚么上子乔,玉人在何处吹箫?我不合蹬翻了莺燕友,拆散了这凤鸾交。
倒做了逢山开道,(鲁智深云)山儿,我还要你遇水搭桥哩。
(正末唱)你休得顺水推船,偏不许我过河拆桥。
(宋江做前走科)(正末唱)当不的他纳胯扭腰。
(宋江云)山儿,你不记得上山时,认俺做哥哥,也曾八拜之交哩。
(正末唱)哥也,你只说在先时,有八拜之交。
元宋是花木瓜儿外看好,不由咱不回头儿暗笑。
待和你争甚么头角,辩甚的衷肠,惜甚的皮毛。
这老儿外名唤做半槽,就里带着一杓。
是则是去了你那一十八岁这个满堂娇,更做你家年纪老。
(云)俺叫了两三声不开门,第三声道:送将你那满堂娇女孩儿来了。
他开开门,搂着俺那黑膊子,叫道:我那满堂娇儿也。
(唱)老儿也似这般烦恼的无颠无倒,越惹你揉眵抹泪哭嚎啕。
你则合低头就坐来,谁着你睁睛先去瞧?则你个宋公明威势怎生豪,刚一瞅,早将他魂灵吓掉了。
这便是你替天行道,则俺那无情板斧肯担饶?(云)老王,你来,兀那秃厮,便是做媒的鲁智深,你再去认咱。
(鲁智深云)你快认来。
(王林做再认科,云)不是!不是!那两个一个是青眼儿长子,如今这个是黑矮的。
那一个是稀头发腊梨,如今这个是剃头发的和尚。
不是!不是!(鲁智深云)山儿,我可是哩。
(正末云)你这秃厮,由他自认,你先幺喝一声怎么?(唱)。
有心待不顾形骸,(带云)这碧湛湛石崖不得底的深涧我待跳下去,休说一个,便是十个黑旋风也不见了。
(唱)两三番自投碧湛崖。
敬临山寨,行一步如上吓魂台。
我死后,墓顶上谁定远乡牌?灵位边谁咒生天界?怎擘划,但得个完全尸首,便是十分采。
我来到辕门外,见小校雁行排。
(带云)往常时我来呵,(唱)他这般退后趋前,(带云)怎么今日的。
(唱)他将我佯呆不睬。
(做偷瞧科,云)哦!元来是俺宋公明哥哥和众兄弟都升堂了也。
(唱)他对着那有期会的众英才,一个个稳坐抬颏。
我说的明白,道莽撞的廉颇请罪来,死也应该。
则听得宝剑声鸣,使我心惊骇,端的个风团快。
似这般好器械,一柞来铜钱,恰便似砍麻秸。
(带云)想您兄弟十载相依,那般恩义都也不消说了。
(唱)还说甚旧情怀,早砍取我半壁天灵盖。
(王林冲上,叫科,云)刀下留人。
告太仆,那个贼汉送将我那女孩儿来了。
我将他两个灌醉在家里,一径的乘报知。
太仆与老汉做主咱。
(宋江云)山儿,我如今放你去,若拿得这两个棍徒,将功折罪;若拿不得,二罪俱罚。
您敢去么?(正末做笑科,云)这是揉着我山儿的痒处。
管教他瓮中捉鳖,手到拿来。
(学究云)虽然如此,他有两副鞍马,你一个如何拿的他住?万一被他走了,可不输了我梁山泊上的气概。
鲁家兄弟,你帮山儿同走一遭。
(鲁智深云)那山儿开口便骂我秃厮会做媒,两次三番要那王林认我,是甚主意?他如今有本事自去拿那两个,我鲁智深决不帮他。
(学究云)你只看聚义两个宇,不要因这小忿,坏了大体面。
(宋江云)这也说的是。
智深兄弟,你就同他去拿那两个顶名冒姓的贼汉来,(鲁智深云)既是哥哥分付,您兄弟敢不同去?(同下)(宋刚、鲁智恩上,云)好酒,俺们昨夜都醉了也。
今早日高三丈,还不见太山出来,敢是也醉倒了。
(正末同鲁智深、王林上,云)贼汉!你太山不在这里?(做见就打科,宋刚云)兀那大汉,你也通个名姓,怎么动手便打?(正末云)你要问俺名姓?若说出来,直唬的你尿流屁滚。
我就是梁山泊上黑爹爹李逵,这个哥哥是真正花和尚鲁智深。
(做打科,唱)。
我打你这吃敲材,直着你皮残骨断肉都开。
那怕你会飞腾就透出青霄外,早则是手到拿来。
你、你、你,好一个鲁智深不吃斋,好一个呼保义能贪色。
如今去亲身对证休嗔怪,须不是我倚强凌弱,还是你自揽祸招灾。
蓼儿洼里开筵待,花标树下肥羊宰,酒尽呵拚当再买。
涎邓邓眼睛剜,滴屑屑手脚卸,碜可可心肝摘。
饿虎口中将脆骨夺,骊龙颔下把明珠握,生担他一场利害。
(带云)智深哥哥,(唱)我也则要洗清你这强打挣的执柯人,(带云)公明哥哥,(唱)出脱你这干风情的画眉客。
邻曲子严伯昌尝以《黑漆弩》侑酒。
省郎仲先谓余曰:“词虽佳,曲名似未雅。
若就以‘江南烟雨’目之,何如?”予曰:“昔东坡作《念奴曲》,后人爱之,易其名曰《酹江月》,其谁曰不然?”仲先因请余效颦,遂追赋《游金山寺》一阕,倚其声而歌之。
昔汉儒家畜声妓,唐人例有音学。
而今之乐府,用力多而难为工。
纵使有成,未免笔墨劝淫为侠耳。
渠辈年少气锐,渊源正学,不致费日力于此也。
其词曰:苍波万顷孤岑矗,是一片水面上天竺。
金鳌头满咽三杯,吸尽江山浓绿。
蛟龙虚恐下燃犀,风起浪翻如屋。
任夕阳归棹纵横,待偿我平生不足。
曲山亦作《言怀》一词,遂继韵戏赠休官彭泽居闲久,纵清苦爱吾子能守。
幸年来所事消磨,只有苦吟甘酒。
平生学道在初心,富贵浮云何有?恐此身未许投闲,又待看凤麟飞走。
量小生有甚人情有甚钱,苦痛也波天。
则为那家私生受了二十年,要领旧席铺停柩无一片,要领好衣服妆裹无一件。
(张秉彝云)君子,你不须烦恼。
我这里都已备下了也。
(正末唱)谢员外厮济惠,谢员外肯见怜。
(带云)小生若不得员外呵。
(唱)则俺这人离财散央亲眷,兀良谁赍发与我一根椽。
(做悲科)(唱)。
念不出,消灾的善言;烈不得,买路的纸钱;(张秉彝云)我代你送出去。
(正末云)怎敢劳动员外。
(唱)我可也放不下,殃人的业冤。
一片心迷留没乱焦,两条腿滴羞笃速战,恰便似热地上蚰蜒。
(做走科)(唱)。
虽则是一张儿合同、合同文券,上写着一家儿庄田宅院,这便我久后归宗的证明显。
趁如今未丧黄泉,叮咛你大德高贤。
等孩儿长大时年,交付他收执依然。
遮莫杀颠沛流连,休迷失水木根源。
这便是你张员外种下的福无边,天须见。
不争我病势正昏沉,更那堪苦事难支遣,忙赶上头里的丧车不远,眼见得客死他乡有谁祭奠?(带云)儿也,你若得长大成人呵。
(唱)你是必休别了父母遗言:将骨殖到梁园,就着俺那祖父的坟前,古树林峰好墓田。
员外,则你便是我三代祖先,我又无甚六神亲眷。
可怜见俺两房头这几口儿,都不得个好团圆。
(下)。
我可也为甚的甘受贫,不厌勤,抵多少策顽磨钝,也只为不如人学做儒人。
指望待跃锦鳞,过禹门,才是俺男儿发愤,终有日际会风云。
不枉了严亲教训能酬志,须信道古圣文章可立身,改换家门。
想着俺人亡家破,留下这个儿生忿,我直啼哭的地惨天昏。
不争将先父母思量,又怕俺这老爷娘议论。
则道把十月怀耽想,可将这数载情肠尽。
(张秉彝做叹科,云)嗨!他亲的则是亲。
(正末唱)他道亲的则是亲,我怎肯知恩不报恩?。
想当日盘缠无一文,遗留托二亲,痛杀我也命绝禄尽,谢父亲,将您孩儿抬举成人。
离了这潞州下马村,早来到东京义定门,将俺这骨殖埋殡,认了伯父伯娘呵,您孩儿便索抽身。
先安定了俺这十五年无主亡魂魄,回来报答你一双的高年养育恩,怎避的艰辛。
这般担呵我生怕背了母亲,这般提呵又则怕背了父亲,好着俺孝心难尽,做不得郭巨、田真。
兀的不厌掉魂,唬煞人,原来是至诚的天顺,可又早动鬼惊神。
曾闻的古来孝子担继母,感得闷林两处分,俺今日也脚底生云。
披星带月心肠紧,过水登山脚步勤。
意急不将昼夜分,心愁岂觉途路稳。
痛泪零零雨洒尘,怨气腾腾风送云。
客舍青青柳色新,千里关山劳梦魄。
归到梁园认老亲,恁时节才把我这十五载流离证了本。
(下)。
他、他、他,可也为甚么全没那半点儿牵肠割肚?全没那半声儿短叹长吁?莫不您叔嫂妯娌不和睦?(云)伯娘,俺伯伯那里去了?(搽旦云)甚么伯伯?我不知道。
(正末唱)伯伯可又无踪影。
伯娘那里紧支吾,可教我那搭儿葬俺父母?。
我意慌速,心犹豫,若无显证,怎辩亲疏?(递合同科)(搽旦云)争奈我不识字?如何?(正末唱)伯娘可也不会读,将去着伯父亲身觑。
(云)好一个贤达的伯娘也,我错埋怨了他。
(唱)他元来是九烈三贞贤达妇,兀的个老人家尚然道出嫁从夫。
(搽旦入门科)(正末云)呀!伯娘入去了,可怎么这一晌还不见山来?我早猜着了也。
(唱)一来是收拾祭物,二来是准备孝服,第三来可是报与亲属。
因歉年趁熟上,别家乡临外府。
怎知道命儿里百般无是处。
先亡了俺嫡亲的爷娘,守着这别人家父母。
整受了十五载孤独,(刘天祥云)你叫做甚么名字?(正末唱)则俺呵,便是您作儿刘安住。
(刘天祥云)你那里见刘安住来?(正末去)则我便是刘安住。
(刘天祥做悲科,云)婆婆,你欢喜咱,俺刘安住孩儿回家来了也。
(搽旦云)甚么刘安住?这里哨子每极多,见咱有些家私,假做刘安住来认俺。
他爷娘去时,有合同文书,若有便是真的,无便是假的。
(刘天祥云)婆婆也道的是。
我出去问他。
刘安住,你去时节有合同文书,你将的来我看。
(正末云)有文书来,适才交付与伯娘了也。
(刘天祥云)婆婆,休斗我耍,我问刘安住来,他道你拿着文书了也。
(搽旦云)我不曾拿。
(刘天祥云)刘安住,婆婆道他不曾拿。
孩儿也,你等我来波,怎么就与了他?(正末唱)。
俺一生精细一时粗,直恁般不晓事忒糊涂。
则他那口如蜜钵说从初,并无间阻,索看文书。
我则道是亲骨血这搭儿里重完聚,一家儿世不分居。
我将这合同一纸慌忙付,倒着俺做了扁担脱两头虚。
伯娘你也忒狠酷,怎对付!则待要瞒了侄儿,背了伯伯,下了埋伏。
单则是他亲女,和女夫,把家缘收取,可不俺两房头灭门绝户?(刘天祥云)安住孩儿,你那合同文书委实在那里也?(正末云)恰才是伯娘亲手儿拿进去了。
(搽旦云)这个说谎的小弟子孩儿,我几曾见那文书来?(正末云)伯娘,休斗您孩儿妥。
你恰才明明的拿进去,怎说不曾见?(搽旦云)我若见你那文书,着我邻舍家害疔疮。
(刘天祥云)婆婆。
你若是拿了,将来我看。
(搽旦云)这老儿也糊突。
这纸文书,我要他糊窗儿?有甚么用处?这厮故意的来捏舌,待诈骗咱的家私哩。
(正未)伯伯,您孩儿不要家财,则要傍着祖坟上埋葬了俺父母这两把儿骨殖。
我便去也。
(搽旦打破正末头科,云)老的,你只管与他说甚么?咱家去来。
(关门科)(下)(正末云)认我不队我便罢,怎么将我的头打破了?天那!谁人与我做主咱!(哭科)(李社长上,云)老汉李社长是也。
打从刘天祥门省经过,看见一个后生,在那里啼哭,不知为何?我问他波。
这小的,你是甚么人:(正末云)我是十五年前趁熟去的刘天瑞儿子刘安住,(社长认科,云)是谁打破你头天?(正末云)这不干我伯父事,是伯娘不肯认我,拿了我合同文书,抵死的赖了,又打破我的头来。
(社长云)刘安住,你且省烦恼。
你是我的女婿,我与你做主。
(正末唱)。